6月13日下午5时左右,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在北京王府井一家商场的泡泡玛特快闪店门口遇到了李子,同样没有抢到票的她选择在现场,“蹲一个好心人出一只‘娃’给我。”李子口中的“娃”就是最近潮玩圈里的“顶流”LABUBU,它是泡泡玛特旗下“THE MONSTER”系列的一员,由香港艺术家龙家升创作。这个大大的眼睛、尖尖的耳朵、露着9颗尖牙的国产卡通玩偶,如今一“娃”难求。
“情绪价值”“社交货币”“国潮之光”……当备受追捧的国潮玩偶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标签,它们给“大孩子”们带去娱乐和心理慰藉的同时,折射出当代社会怎样的生活方式和心理需求?
6月13日晚8时左右,张灵(化名)正拿着刚刚排队领到的LABUBU吊卡(小挂饰),眉飞色舞地跟身边的朋友描述着刚才排队时期待又激动的心情,但手上的LABUBU连包装纸都还没撕下,“舍不得,还是回家慢慢拆吧。”张灵掩面一笑,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一旁,抱着一只穿着飞行员夹克LABUBU的王力(化名)一出现就引起了围观。“他那个‘飞行员’特别难买,几乎已经绝版了,原价499(元)一只现在二手市场要卖到七八千甚至上万元。”李子一边向记者介绍,一边羡慕地说:“他要是能让我摸一下就好了。”
打开王力的社交平台,里面有许多以LABUBU为第一视角拍摄的短视频,王力常常将自己最心爱的一只LABUBU放在衬衣胸前的口袋里,带它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他说,“我要带‘娃’见世面。”
6月13日,北京王府井LABUBU怪味便利店快闪店附近,王力(化名)携带的“飞行员”LABUBU引发围观。石梦竹摄
当晚,该商场内除了这家快闪店,还有一家泡泡玛特的专卖店和一处LABUBU的主题乐园,只要看到长长的排队人群,就知道离LABUBU不远了,队伍中还不乏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外国朋友。来自俄罗斯的薇拉(化名)是该商场的一名工作人员,当天她受朋友之托,一定要买到一只LABUBU。“可惜没预约上,没法交差了。”
这款玩偶的确“火”了。LABUBU上市之初只能算是不温不火,近期推出第三代盲盒后热度迅速上升,一度在全球多地“几分钟内售罄”。6月10日,在永乐2025春季拍卖会上,一款初代藏品级薄荷色的LABUBU最终以108万元的价格拍卖成交。
6月14日,李子告诉记者,由于连续两天没抢到快闪店的吊卡,她选择在二手平台上购入了一只,原价199元,她到手价2300元。而记者当天查阅二手平台发现,李子购入的同款LABUBU报价已超过了4000元,价格翻了20倍。
李子说,“就喜欢它那有点坏坏的笑,可爱中带着一丝邪恶,下班回家撸一撸,‘班味’全消,开心的不开心的,它都照单全收。”
王力和李子都告诉记者,因为LABUBU他们找到了许多跟自己有一样爱好的朋友,在群里分享自己的收获,一起参加主题活动,这些都给按部就班的生活带去了新的快乐。“快乐是会传播的,就像今天王力把‘飞行员’带来了,我们见到了都很开心。”李子说。
6月13日,北京王府井LABUBU怪味便利店快闪店附近,排队进店的人书包上装饰着LABUBU搪胶款玩偶。石梦竹摄
北京回龙观医院精神科副主任医师宋崇升表示,以LABUBU为代表的盲盒产品天然契合了人类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这对于当今社会心理压力大的各个群体来说,有重要价值。同时,限量版或稀有款还会引发“囤积居奇”和炒作现象,更重要的是,这些稀缺物品成为一种强大的社交媒介。拥有相同兴趣,尤其是小众收藏的人群,会因共同喜爱特定款式而产生认同感,拉近彼此关系。这不仅带来关注和认同,还能满足持有者的心理优越感和独特感。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黄楚新教授在接受采访时指出,在“情绪经济”影响下,Labubu等形象并非单纯作为玩偶被消费,而是作为表达用户身份认同、生活态度甚至情绪宣泄的“媒介物”。这些角色往往具备“不完美但可爱”的原型,容易与年轻一代的焦虑、孤独、反叛等心理状态形成共鸣,迎合了Z世代(1995—2009年间出生的一代人)受众对个体价值、心理认同与情绪表达的强烈诉求。
据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和中国动画学会发布的《中国潮玩与动漫产业发展报告(2024)》显示,近年来,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我国潮玩产业已进入快速增长期。2023年中国潮玩产业的市场总价值约为600亿元左右,占全球潮玩市场的20%左右。中国潮流玩具行业的市场规模复合年均增长率达33%。预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国潮玩产业的市场规模仍将保持较快的增长,其增长率在20%以上,并在2026年达到1101亿元。
“各种潮玩IP的流行,契合了‘口红效应’背景下年轻人对于小额、情绪性产品的需求。潮玩IP并非‘实用物’,而是承担起情绪安慰、心理补偿、身份表达等功能。”黄楚新表示。
“人们对玩偶、宠物或某些特定物品的情感依赖短期内会有一定的治愈性或者情绪价值,并能促成爱好者社群,但若过度依赖,甚至取代了人与人的直接交往,其本质就变成了向内退缩,削弱人际交往能力。”浙江省心理卫生协会理事长赵国秋教授认为,尤其对抑郁症等患者而言,可能加剧孤立,甚至引发严重问题。
“在信息爆炸的后现代社会,年轻人可能会面临着意义迷失、‘空心病’等问题,如果购买、收集盲盒、潮玩占据大量精力,成了生活中一件有意义的事,并通过为每个角色赋予故事、为收藏体系建立逻辑,实现生活意义的重新构建。”江苏大学应用心理学研究所长刘伟表示,这本质是现代性转型中精神危机的具象化。
刘伟认为,当代人们热爱潮玩、彰显个性这很好,但不要过度,不应寄托于盲盒般的随机奇迹,而应该在消费之外重建与自我、他人和世界的真实连接,选择为生命赋予更多更丰富的意义。
赵国秋表示,人类进化到现在,是社会化的动物,本应依托同类互动,而非将情感寄托于无反馈的物体。玩偶可作为临时宣泄工具,但若成为唯一情感出口,将阻碍个人成长,甚至导致社会性倒退。“任何事物发展,包括科技或任何一种亚文化,都应该以促进人类社会化为方向,而非替代。”